2010年5月14日 09:40

　　人物：毛火丫：20岁，看瓜员，毛生义女儿。（丫）
　　毛生义：43岁，甜丰大队支书。（毛）
　　马遂风：40岁，公社党委副书记。（马）
　　洪益民：53岁，新调来的云山县委书记。（洪）
　　时间：【1980年瓜熟时节。】
　　场景：【甜丰村后山岗。远处白玉峰下，竹茂林翠，近处瓜地，西瓜疏少，已将收藤。舞台一侧是棵大树，树底有石凳，另一侧是看瓜棚屋。】
　　
　　丫：【用草帽扇风上】
　　唱：三伏天太阳火辣辣，
　　瓜地里走出我毛火丫。
　　眼看着只只西瓜熟又大，
　　一批批尽往山外拉。
　　社员有瓜分不得——
　　越看西瓜气越大。【进棚下】
　　毛：（上）唱： 农村干部真难当，
　　上下受气活冤枉。
　　甜丰村，粮丰瓜好美名扬，
　　总以为，花果山猴王有威望。
　　谁知晓,小小西瓜生事非，
　　弄得我象狗钻窗户里外挨棒。
　　得罪领导怕穿小鞋，
　　迁就上面群众骂你“马屁王”。
　　火丫。
　　丫： 哎，（出瓜棚）爸爸，找我做啥？
　　毛： 还不是为了西瓜……
　　丫： 噢，又是哪位当官的要来改善嘴巴。
　　毛： 不，根据群众建议，支部决定，最后这批瓜全部分给社员。
　　丫： 真的？
　　毛： 支部还决定今后一律不搞“收购价”，更不能白吃。
　　丫： 好。这才象个支部书记。
　　毛： 闲话少提。走，早摘早分免得淘气。（欲下）
　　丫： 等等。（进棚拿出小黑板，上写“无瓜买了”的字）挂个通知，安民告示，省得人家磨嘴皮。【黑板挂在树上】
　　毛： 你这个囡妮呀，真会出主意。哈……（两人下）
　　马： （上）唱： 接到县里一个电话，
　　新任书记要来视察。
　　接待书记买西瓜，
　　我脚蹬车子到山下。
　　念： 汗水湿背心，
　　累死我老马。
　　唱： 有道是，敬好菩萨行鸿运，
　　副能扶正也算是飞黄腾达。
　　【揩汗掏折扇扇风】火丫，火丫。哎，人呢？
　　（抬头见黑板）“无瓜买了，”糟糕。（紧张四望，见瓜地有人）也？那不是老毛和火丫在摘瓜吗？……奇怪？
　　唱： 黑板上写着无瓜买，
　　瓜地里拼命在摘瓜。
　　究竟变得啥戏法？
　　白： ……对，他们那——
　　接唱：定是为迎接书记忙挑瓜。
　　【毛和丫分别挑担上，马迎上前】
　　马： 啊呀呀，辛苦了，辛苦了。
　　【两人歇下，马掏烟，递给正转过身来的毛，马边抽烟边捧起一只大瓜敲敲看看。】
　　马： 又熟又大，好瓜。
　　丫： 马付书记，这瓜不向外卖了。
　　马： 对了，内部买……（神秘地笑）
　　丫： 内部？
　　马： （旁）还瞒我哩，真是瞎子念经碰着和尚了。哈……
　　毛： （父女不解）马付书记，你是不是想买瓜？
　　马： （心不在焉地回答）唔……
　　毛： （急地）这瓜你不能买。
　　马： 谁说我要买瓜，啊？！
　　毛： 那你……
　　马： 我嘛，是来通知……哈哈，想不到瓜已挑好了，好，好瓜！
　　丫： （有所指地）好瓜你们吃够了。
　　马： 哪里哪里。
　　丫： （得意地）这回该给社员享享口福了。
　　马： 应该！种瓜得瓜嘛！
　　丫： 那你就回去吧。
　　马： （旁）还想独吞功劳哩。嘿嘿，我还要和你们一道挑好瓜送下山去。
　　丫： 你这样关心群众生活，我都受感动了。
　　马： 当然，干部干部人民公仆嘛。快摘好瓜送下山，让洪书记尝尝。
　　毛、丫： （不解地）洪书记？
　　马： 对，新来书记洪什么？……反正是洪书记嘛。
　　丫： 我管他什么“红书记”“白书记”。
　　马： 你……
　　丫： 嘻……这些瓜一个不卖，全部分给社员自家。
　　毛： 是这样，社员反映说自己种瓜没有分过一次象样的好瓜，所以支部决定这最后一批瓜分给大家。
　　马： 啊？我真是电影院里打瞌冲，懵里懵懂。
　　毛： 怎么回事？
　　马： 我接到县里电话，说新任书记要来甜丰视察，所以得准备一些好西瓜。
　　丫： 招待书记的几只瓜还是有的，你放心吧。
　　马： 这……不行啊。
　　毛： 支部决定的啊，老马。
　　马： 我是说这瓜……
　　丫： 不好？
　　马： 还是太少。
　　毛： 那就留一筐吧。
　　马： 一筐也不够啊。
　　丫： 啥？书记是牛还是马，一个人要吃多少瓜？
　　马： 你啊。（唱）书记是县委一班长，
　　怎会光为自己想。
　　部、委、办、局陪同多，
　　少则也要七八筐。
　　每人就是尝一只，
　　最少也得加两筐。
　　丫： 社员有意见，什么“干部瓜”“马屁瓜”这气我们受不了呀。
　　毛： 是啊。今年就这一批瓜了，如果再……我们无法向群众交差。
　　马： 做好思想工作，群众是会通情达理的。
　　丫： 你们干部也通通情达达理呀。
　　马： 这……今天是为书记买瓜，难得一回嘛。
　　丫： 别忘了，光区里公社里，就买了五次“批发价”了。
　　马： 这……火丫。
　　（唱）         你“小巧嘴”，少多嘴，
　　西瓜事小莫上嘴，
　　盛夏炎热燥裂嘴，
　　吃瓜解暑理也对。
　　丫： （唱）         书记嘴，干部嘴，
　　社员群众也有嘴，
　　种瓜辛苦汗当水，
　　大瓜好瓜谁都醉。
　　毛： （唱）         你一嘴，他一嘴，
　　为了西瓜吵了嘴。
　　烤饼两面都怕焦，
　　叫我如何来张嘴。
　　马： （唱）         这次买瓜为县委，
　　何须我来多磨嘴，
　　要买不买你们定，
　　书记面前你交待。
　　丫： 别拿牌头把人压，有理走遍天下。
　　马： 有话好讲，何必火气太大。
　　丫： 我的名字就叫冒（毛）火丫。有的人啊，只会奉承拍马，上等货，下等价，昧着良心把油揩。
　　毛： 少说几句，不会变哑巴。
　　丫： （越说越气）我偏说。干部如果都这样，四化要成镜中花。
　　马： （旁白）小事芝麻大，她却连四化。火丫，你不要抓住老鼠尾巴当牛尾巴，乱扯乱拉。
　　毛： 唉，洪班长那时的作风到哪里去了？
　　马： 什么“红班长”“黑班长”？
　　毛： 四八年在这里打游击的洪班长，他们宁可自己吃野菜啃草根，群众送去的粮食又悄悄地给退了回来。
　　丫： 上级应该派这样的人来当书记。
　　马： 什么意思？难道买几个瓜就是不关心群众生活？
　　好，我说话不算数，叫书记自己来买吧。（气乎乎欲下）
　　毛： 等等。唉！（无奈地旁唱）
　　老马他秤砣把我秤杆压，
　　上下为难我称难拿。
　　胳膊怎能扭大腿？
　　杀鸡宰鸭我顺着他。
　　毛： 老马。你是领导，不要和小丫头斗气，这西瓜我作主……卖。
　　马： 是嘛（转笑）我知道你想得明白，只要和上级关系搞好了，买点机械化肥不是一句话，评个先进笃定拿。
　　丫： 谁稀罕纸糊的菩萨。
　　毛： 小祖宗，不要多说了，还是去摘瓜吧。
　　丫： 哼……
　　毛： 你……唉，老马我们走吧。（下）
　　马： （欲走又回头）姑娘学得牛脾气，不好呀……嘿……（下）
　　丫： 气煞，（起板唱）气煞人哪——
　　小小西瓜肺气炸，
　　群众有怨向谁发？
　　想当初，拼死拼活把地挖，
　　汗水流尽人苦煞。
　　如今瓜果满山坡，
　　又谁知，种瓜人难得好西瓜。
　　农民也是父母养，
　　难道干部是金嘴巴？
　　
　　【拿起一只瓜】西瓜啊西瓜，种你这种冤家，不如让地长青草，给蛇爬，也比这憋气爽快。（丢入筐内拿起草帽狠劲扇风）
　　洪： （衣着朴素上）
　　（唱）             重返故地甜丰村，
　　闲谈之中知民情。
　　甜丰西瓜享盛名，
　　诱得官方常登门。
　　品尝白吃“批发价”，
　　揩油处处找歪门。
　　因此上山把瓜买……
　　借题发挥揭矛盾。【火丫复上】
　　洪： 小同志，你是卖瓜的吗？
　　丫： （抬头看一眼）哼！
　　洪： （和善地）怎么了姑娘？
　　丫： （指黑板）“没瓜卖了”。
　　洪： 哪这瓜？（指筐内）
　　丫： 你想买？
　　洪： 啊……
　　丫： 喏，那边有清水，先去照照嘴巴。
　　洪： 有趣，买瓜还得看嘴巴。莫非我嘴巴小？
　　丫： 嘴巴倒不小，只是（打量洪）“料儿”太小。
　　洪： 买瓜还得看“料儿”？
　　丫： 哎，甜丰的西瓜已姓"干"了。
　　洪： （不解地）姓“干”？
　　丫： 对，叫“干部瓜”。
　　洪： （笑了笑）多响亮的瓜名呀。
　　丫： 所以你……还是回家吃黄瓜。
　　洪： 这么说，买瓜定要头上有乌纱？
　　丫： 起码门路要广大。
　　洪： 奇怪的土皇法。
　　丫： （唱）老同志，别生气，
　　并非我有意难为你。
　　这些瓜，有来历。
　　马付书记用它拍马屁。
　　我守瓜无权把瓜卖，
　　你无官有钱也难如意，
　　还是趁早回家去——
　　洪： 那么这瓜究竟为谁买呢？
　　丫： （接唱）孝敬新来的洪书记。
　　洪： （惊奇）洪书记要来买瓜？
　　丫： 没听人家说： “公社干部买西瓜——自己拿，区里干部买西瓜——把条打，县里干部买西瓜——摇电话”。
　　洪： 形象化。姑娘，如果是本村的社员来买瓜，你能不能卖给他？
　　丫： 社员买西瓜呀一顿骂。啥办法，队里本决定这批瓜分给大家，可偏偏又来了个马付书记，说县委新来的书记要来视察，要为他准备几十筐大瓜好瓜……唉，手中无权说话不响哪。【拿起草帽，挑瓜进棚】
　　洪： （望丫背影）唱： 一番话激起我层层思潮，
　　为什么官权二字这般清高。
　　我何不借瓜亮亮丑，
　　把不正之风扫一扫。
　　丫： （复上见洪还在）老同志，你怎么还没有走？
　　洪： （开玩笑）我想买瓜嘛。
　　丫： 老同志，上得山来，也真难为你，这样吧，等歇你和马副书记说说。
　　洪： 这瓜不姓马吧？
　　丫： 他是领导呀。（朝内张望）喏，他来了。（见毛，马挑瓜上，歇下）
　　洪： （对马）你就是公社马付书记？
　　马： 是啊？（大咧咧地）什么事啊？
　　洪： 我要买瓜，可这姑娘说要问你……
　　马： （忙说）对勿起老同志，无瓜买了。
　　丫： （故意地）这瓜就是拿买的。你挑吧。
　　毛： （制止）火丫。（向洪）这瓜是新……
　　马： （忙接话）对，是给领导尝新的。
　　洪： 领导好买，群众为啥不能买？
　　马： 瓜不多了，要买你明年来买吧。
　　丫： 奇怪，你买瓜要等明年，而县委书记来视察，人影未见却把瓜都挑好等着送了。
　　洪： 这是为啥？
　　毛： 我……你问他吧。
　　马： ……尊敬领导嘛。
　　洪： 书记也是人啊。
　　马：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丫： 反正社员分不到好瓜，干脆卖个精光最爽快。【拿下黑板，改写通知： “西瓜敞开供应”。毛生气拿下黑板，进棚，火丫又捧出筐内大瓜】来，我作主，卖！
　　马： 你……这不是……存心捣蛋！（夺下放进筐内）
　　毛： 傻丫头，饶饶我吧。
　　丫： 哼！
　　（唱）干部群众都是人，
　　官买民买要公平。
　　洪： （唱）小同志，气且平，
　　遇事多多问原因。
　　书记也是父母生，
　　为何就能高一等。
　　毛： （唱）丫头切莫胡乱行。
　　得罪领导难做人。
　　马： （唱）书记下乡多辛苦，
　　送筐大瓜也该应。
　　丫： （唱）人民血汗不容吞。
　　马： （唱）出钱买瓜正大光明。
　　洪： （唱）干部不能搞特权，
　　社员生活要关心。
　　马： （唱）好话留着初一讲，
　　何必当戏嘴边哼，
　　倘若是你当书记，
　　西瓜怕要汽车运。
　　毛： （唱）为了西瓜闹矛盾，
　　我好似猪八戒坐轿上下难为人。
　　丫： （怒）书记卖得，你也卖得！（拉洪）
　　毛： （火急）火丫，（举手欲打丫被洪托住）
　　洪： 这瓜书记不能买。
　　马： 啥？书记不能买，那么你能买？
　　洪： 我……（笑）当然不能买。
　　马： 还有点自知之明。老毛，走，叫人送到公社去。
　　洪： 我看还是送到村里去。
　　马： 你算老几？
　　洪： 洪书记是不赞成你们这样做的。
　　马： （旁）他好像是洪书记肚里的蛔虫，
　　毛： （旁）这老同志说话口气好硬。
　　马： 嘿嘿，书记也是人嘛，也喜欢吃西瓜。
　　丫： （指洪）他也是人嘛，也喜欢吃西瓜。
　　洪： 社员群众也是人嘛，也喜欢吃西瓜。
　　马： ……说穿了，还不是你自己想买瓜。
　　洪： 哈，我是想买瓜，而且是想为甜丰村的父老乡亲买瓜！
　　毛： 你是……
　　马： 你是……洪书记？
　　洪： （微笑）“料儿”不太象？哈……
　　众： 洪书记……
　　洪： （亲切地）嗯？和你们一样啊。
　　马： （尴尬地）这……
　　洪： 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可吃不下这几十筐瓜。
　　马： 我……
　　洪： 老马同志，谁告诉你我要来买瓜？
　　马： 县委办公室的电话，说你要来视察，所以我……
　　洪： 是这样。
　　丫： 马付书记，这回……拍上马腿了。咯……
　　洪： 不能怪他。为什么我一出门电话就象圣旨下？又陪同，又买瓜，还有点象古代县太爷出门，鸣锣开道啊……
　　（唱）  小车一到公社里，
　　  迎接队伍一大帮。
　　区社干部前后拥，
　　胜似钦差到公堂。
　　问候声，震耳欲聋难酬应，
　　递烟茶，备饭排宿一片忙。
　　如此旧习不改变，
　　新的风尚怎发扬？
　　毛： 陪同的干部呢？
　　洪： 我给打发回去了。今天我本没有什么公事，只是想来找一找三十年前的老朋友，当然，知道甜丰的瓜好出了名，我也想顺便尝一口呀。想不到这小小的买瓜风波，弄得我都不敢尝瓜罗……
　　丫： 洪书记，我错怪你了，该打嘴巴。
　　洪： 不，党和政府真希望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嘴巴，敢提意见。谁搞特殊化，就敢讲他顶他。买瓜事虽小，它却反映了我们的党风还存在着疙瘩呵……
　　洪： （唱）      一片落叶知秋风，
　　一针见血血殷红。
　　买瓜虽然是小事，
　　却连着干群关系和党风。
　　我也是父母所生凡胎人，
　　一个脑袋与众同。
　　为什么出门有人陪和送，
　　吃住不用把嘴动。
　　只因我头戴书记帽，
　　职权赢得人尊荣。
　　社员们种瓜多辛劳，
　　却为何，分个好瓜难圆梦。
　　特权好比寄生虫，
　　党群关系它蛀空。
　　共产党，要为人民谋幸福，
　　搞四化，全靠党群心德同。
　　毛： （激动地）洪书记……
　　洪： （握住毛的手）党风不纯，基层干部不好当呵。
　　马： 洪书记，我错了……
　　洪： （深情地）老马同志，党的优良传统不能丢啊……（音乐起）一九四八年冬，浙西一支游击队战斗在白玉峰。正遇荒年暴月，大家衣薄粮缺，困难重重。甜丰的群众凑了八十多斤玉米和一些蕃薯往山上送。队长深知老百姓十户九家粮仓空，又派一位班长把粮送还群众。当时毛大伯硬不肯收，他家小毛头还哭着说： “叔叔拿去吃吧，吃饱了好打蒋光头，我们要解放……”
　　毛： ……那位班长说： “为了执行纪律，你们就收下粮食吧……”
　　洪： 你……
　　毛： 洪班长，我就是小毛头呀。（两人扑上前握手）
　　丫： 洪书记，爸爸常常讲起你，想不到真的派你来当县委书记了。
　　洪： 听李大娘说，你当支书了。
　　毛： 我……惭愧呀。
　　马： 今天我太激动了，洪书记，你批评我吧。
　　洪： 这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在四人帮的影响下，有的干部一当上了官，就把为人民服务的义务给丢了。
　　马： 这……（唱）时代车轮向前转，
　　老调看来不能弹。
　　过去我丧失原则染旧习，
　　口含鼠粪当仙丹。
　　从今后，重树正气换胎骨，
　　做一个作风正派的好党员。
　　洪： 希望我们都能说到做到，永不背叛。
　　毛： 那这西瓜？
　　马： 全部分给社员。
　　洪： 对，大家一起摘好瓜，送下山。
　　【众欲下】
　　丫： 等等。（从筐内拿出一只大瓜切开）洪书记，吃瓜。来，大家先吃瓜。（递瓜）
　　洪： （开玩笑）我这嘴巴……
　　丫： 为群众说话，好极了。
　　众： 洪书记，夏天闷热，解解暑气，吃吧。
　　洪： 好，我们都是人，都要吃饭睡觉讲话，也喜欢——
　　众： 吃、西、瓜！哈……
　　【幕急落】
　　
　　【该剧写于1980年秋，次年发表于《开化文艺》】
　　
　　八十年代初，听说过这么几个小故事：某公社有一个村的林场，有棵梨树长的梨特别甜，但这根树的果子一般人是吃不到的，只有公社干部才能吃。还有一个村种的西瓜特别甜，只是县里、机关里的批条特别多，干部买特供价，群众有意见。于是，血气方刚的我就写了这么一个小戏。现在看来，作品还很幼稚，而且也是一个没能在舞台上上演的本子。把这个剧本收入集子，只是为了收藏这个成长之初的蹒跚脚印。

来源: 开化新闻网 　作者: 　编辑: 颜苗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