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床听雨遗韵香 文脉绵长贯古今——儒风中的开化之书院之光
文质彬彬的江南,自古便是儒林荟萃之地。而在开化曾经拥有的二十余所书院之中,有过那么一段时光,十方硕儒济济一堂,问道三衢、名家齐放,在谈笑与诗文间,探寻真理、挥洒胸臆。
住在开化马金老街上的汪宗柏,无疑是出生在了一个书香门第,在很多年前,汪宗柏继承了一只不具年代的精致木箱,正是这一只箱子,揭开了一段发生在八百多年前的往事。
这是北宋淳熙年间的事情了。那时候,苏东坡和他弟弟“逍遥堂对床听雨”的约定早已驻进了街头巷陌之中。因此当退居马金包山故里的汪观国在为家中新辟的义塾命名时,他很容易便想到了“逍遥堂听雨轩”六个字,正因为汪观国也有一个手足情深的弟弟。自此,这两位汪家的先祖便常常在塾中对床听雨,教授子弟。而彼时的北宋,正面临着一场风雨欲来的思想变革。
那是一个堪与百家争鸣媲美的年代,学问之于当时的儒生,不再局限于科举和功名,比起金榜和乌纱,他们似乎更醉心于探寻终极的真理。孔子的“朝闻道,夕死可矣”已经在千年前为他们立下了发奋的缘由,一时间,许多大儒横空出世,在追寻真理的路上摩肩擦踵,而在这么多善于思考的人里,出生于婺源的朱熹无疑是影响力最大的一个。
宋淳熙二年(1175年),朱熹刚刚结束了一场学术辩论,在江西的鹅湖寺,他遇见了陆九渊和陆九龄兄弟,事实上,这是双方的第一次见面,可惜除了同样是读圣贤书外,他们几乎没有相同的观点。辩论的焦点在于如何教人,朱熹提倡要格物致知,即是要通过体察外境而达到探知真理这一目的;陆氏兄弟则秉持要发明本心,即内心明朗万事万物自然通达。辩论持续了三天,虽然有来自金华的吕祖谦回旋调解,但最终还是不欢而散,自此,儒学便有了理学和心学两大分野。
鹅湖之会早已天下皆知,但是发生在距离鹅湖仅一百五十公里的开化包山的另一场会面,就鲜为人知了。翻开《汪氏宗谱》包山书院小引,一段文字赫然在目:“时东莱吕先生从金华讲学来此,翁遣湜、浤二子游于门墙,又晦菴朱先生自建安过东莱讲道,见其颖悟,甚加称奖,后朱、吕二先生暨南轩张先生、象山陆先生、吕祖谦等各赋听雨轩诗以美之。”
从记载来看,当时朱熹、吕祖谦、张栻、陆九渊都来到了这个藏在深山中的听雨轩,不但讲课论道于此,还留下了许多诗篇。这就是历史上的包山之约。关于包山之约,在吕祖谦的《年谱》有所记载。淳熙三年,朱熹回婺源展墓,与吕祖谦在三衢一带相会编修,近年束景南先生在其所著《朱熹年谱长编》将此事入谱,说:“二十八日,与吕祖谦会于开化,讲论学问九日。”从汪氏宗谱的记载来看,这场会面是真实存在的,不仅如此,在场的还有许多当代名士。
不同于鹅湖之会的剑拔弩张,包山之约显得和乐融融,《论语》说“君子,和而不同。”于是这些在儒学领域各领风骚的名士,在包山的层峦叠嶂中,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射到了汪观国那对聪颖的儿子身上。
“试问池塘春草梦,如何风雨对床诗;三熏三沐事斯语,难弟难兄此一时;试兴静弹琴几曲,遣怀同举酒千扈,苏公感遇多游宦,岂不临风尚而思。”(朱熹)
“玉笋参参好弟兄,幽轩共对短灯檠;搏风万里志将遂,听雨几年心独清;戏彩捧觥欢正洽,对床倚枕梦初成;此时细细檐花落,别是一般风雨声。”(陆九渊)
就在那些雨天,在檐角滴落的水珠里,在这样一对聪慧的兄弟面前,朱熹和陆九渊,暂时地抛开了学术的分歧,找到了心底深处的共鸣。自此一会,听雨轩名动一方,十方学子来此求学。此后,汪氏一族扩建听雨轩为包山书院,并且在康熙十六年(1677年),还得到了康熙皇帝钦赐的匾额,在当时的江南,并列为浙江四大书院之一。其明伦堂内供奉的朱熹和吕祖谦的牌位,受到了四方学子代代香火的供奉。
在如今的马金中学的西侧的一片寻常菜地中,还能找到一口古井,这就是崇化书院的遗址,而那口井,当时维系着所有学生的生活用水。崇化书院建立于清嘉庆十九年(1814年),它和包山书院分别处于马金包山的南北两麓,在咸丰十一年(1862年)同时毁于兵乱,后来,崇化书院在乡人的捐助下得以重现辉煌。现在书院的旧址已经建起了民居,但是问起乡民们关于崇化书院的旧事时,他们无人不晓。
汪宗柏迄今还保留着一份特殊的毕业证书,一位名叫汪应铨的十四岁学生在民国二十年(1931年)从崇化高级小学修业期满成绩及格毕业。而这所崇化高级小学也就是崇化书院的后身,一直到1946年秋,学校迁至了开化的县城。根据《马金镇志》有关崇化书院的记载,可以确定开化中学的前身就是崇化书院,当时开化县还有一所开阳中学,从马金迁过来的崇化中学与开阳中学合并,就有了开化中学。
在今天的马金中学内,还保留着有关崇化书院的许多碑记,一块名叫“崇化书院碑记”的碑文记载,当时的开化南有天香书院,北有钟峰书院,都是学宫以外供天下学子肄业学习之处。自北宋以来,这些书院大多由各乡镇的民间集资而成,他们有自己的学舍和教材,有的还置办了学田收租充当经费。譬如崇化书院的“慕善规条号税芳名勒石”碑指出,书院还有固定的董事名单,不仅要负责经费的收取,遇见任何“慕善拯婴”之事还须伸出援手,所以当时的书院除了提供学习场所之外,还有一些慈善机构的影子。
位于华埠镇的七虎堂书院是开化最早的书院之一,它建立于宋元佑年间,曾经在此读书的江少虞和程俱等七人,都是当时朝廷内名动一方的人物。而位于开化县村头镇的双竹园义学,则曾经聘请过宋朝的铁面御史赵抃来此讲学。此外,还有一封书院、崇文书院、天香书院等二十余所书院,他们有的能资助贫穷的子孙免费读书,还有一些则纯粹探求学术的见地。它们背负着训诫子孙、教化一方的责任,即使在千年以后,这些崇学之教,也早已融入到了开化人民的血脉中,代代相传,口口相颂,形成了开化人的尚学之风。
正是开化的众多书院,为文人们提供了一处探寻真理、体解大道的场所。它以广博开放的姿态,接纳着四方饱学之士来此讲学。同时,又谦逊地将各种见解融合到了百姓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