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建在峭壁上的书院
2012年5月17日 15:40
这是一个古代浪漫主义者。
他才华横溢,却官场失意。
一种叛逆的心理充满了他的胸腔。
乌云密布的夜晚,他出走了。经过太多的地方,没一处是理想的栖身之所。那一天,沿村头溪溯流而上,如弓似弯曲的清溪旁,一座大山让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地壳运动留下的许多皱褶,像透了壮汉肌肉,忽曲忽伸,忽凹忽凸,忽隐忽现。一种企盼已久的渴望油然而生。
他像壁虎般地攀上这座难以立足的山,发现了西岩洞。
西岩洞穴有三,上下贯穿,易进难行。洞底铺满了蝙蝠的排泻物,湿湿的,粘粘的,还有些腥味,这位学者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探寻着每个洞穴。真是天赐佳境!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重新回到通天洞口。他盘脚坐着,透过洞中天窗仰望天空,如释迦牟尼菩提树下成佛顿悟人生。于是便结庐建舍,苦难修行,学贯周匝。百姓纷纷把孩子送来求学,便有了崇文书院……
颇具诗情画意的构想,是我首登西岩后遗下的一个梦。而这个梦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令人难以置信,翻阅《开化县志》后发现,梦里的“学者”竟然有三位:一位是“宋理学程俱,字致道,本邑氏籍,补苏州吴江主簿,迁秘书少监,擢中书舍人,除提举,万寿观终,实录院修撰,著有《北山集》四十卷。传世后,致仕归隐,庐居于此(西岩)”。第二位是宋景定三年(1262)进士余坦,字履道,号山英者,明道书院山长,解组归乡,即于此捐资创建崇文书院,并设立遗经阁,延请理学名师,座塾讲道。第三位是清咸丰辛酉年(1861),该村教谕余锡麟与乡中善士集资重建崇文书院。
无法穿越几百上千年的时空走进三位先贤的生活,只好选择一个深秋的周末,约上好友重访西岩。
位于西岩山脚的阳坑口村农闲不闲,小溪边有农妇在清洗还带着泥土芳香的白萝卜,萝卜个头很大,证明土质肥沃。听说我们要去西岩洞,村主任拿了柴刀打头里给我们清道。
走的人少了,杂草和野藤漫过了山路,三百石阶因风化已回归原始。
一行人牵条而上,如猿似猴般地攀上了西岩洞。这时,秋雨稀疏飘落,远山的墨绿焕发了生机,暗然洞穴得了叶面的折射霎时光亮了起来。这时,我恍然进入余锡麟时代,看到他所见的情境:“堂阶宛然,上有自然天井,可窥星斗。外洞高旷,可容百数十人。顶崖钟乳凝结,状若游龙,头角嶷然,舌端清泉一缕,摩空垂泻,铿锵成韵……”
细观众人,与我几近相同:脚踏鹅卵石砌成的路面,手触残缺不全的石桌凳,眼睛不停地搜索着洞内的每个细节,臆想着他们秉烛夜读的身影。
其实,我们已无法细知近千年前被米芾赞为“李太白后身”的宋代著名诗人程俱是如何在这个渺无人烟的洞穴里“庐居”的。据说,他从开化最西端的云台乡北源村来到距县城之东60多里的阳坑口村,是因姑姑嫁至此地。没有任何证据显示程俱“致仕归隐”,是长期“庐居于此”还是曾经“庐居于此”。但西岩扯上他的关系,一半是他的名气,另一半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姑姑了。
不论是否曾经西岩“结庐”,可有了程俱这张金名片,西岩山也就有了灵气。
“儒以崇本为要,本立而道生,道生而崇本”。程俱的后辈,芳山(毗邻西岩)人氏,宋景定进士余坦就在先贤隐读之处,捐资创建崇文书院,张扬理学。
手头有关余坦的资料不多难以细考。据退休教师余炳松考证,从芳山余氏第四代余文正登第,“世有令德,诗书礼乐相传不朽”,仅宋代,芳山余氏家族就高中十五位进士,余坦位列十三。登科之际,正是宋朝颓象四露之时。据说他胸怀理想与抱负,因不满时局亦不甘于明道书院山长职位,愤而辞官,才回原籍办了书院的。
若此说成立的话,那余坦该是崇文书院之祖了。虽说程俱“致仕归隐,庐居于此”,但庐居不代表授学,没有授学,自然就没有书院一说了。退而论之,余坦就该是崇文书院的鼻祖。
但清·余锡麟似乎不同意这个说法,他在《崇文书院记》中只说程俱,而余坦却只字未提。那时,他在外任教谕一职,端午省亲,路过阳溪口,一位樵夫引他远眺西岩山,只见悬崖峭壁之间有一石洞,吞云吐雾,“洞前半亩荒地,岩麓小溪带水,颇幽雅”。于是,他与“善士状其境,而善士曰:吾辈觅地未得,如先生言,毋乃可作书院基呼?”于是,“沿村户捐钱购地、鸠工、择木,登山拓基,高砌石城数层,悬石梯三百余级,形如蜒折,直接青霄。”而捐资助学者有余氏、胡氏、方氏和吴氏。
记文详述了书院的规模:“大建院宇于洞门前,上祀文昌及唐宋诸名儒,中启讲堂,阶庭宏敞,安置诸生砚席。东西廊、楼、阁,开窗凭眺四景,旁及厨等无不具备,共计二十余间,费金二千二百两有奇”。
难怪书院开办后,知县汪学澄、徐名立会详请府道额以扶持。同治年间,县令汤肇熙还撰一联:“可阶而升,可见为书次第者;乐善不倦,乐得英才教育之”。并题诗:“笠履秋郊得得行,天然小墅傍岩成。支烟古洞藏何处,孤鹤空山怨有情。于此婆娑宜老子,好将讲读治诸生。年来尚记儿时事,灯火三更月五更”。
天已放晴,西岩洞果有云雾吞吐。此时,洞前所遗的残垣断壁和洞内刻有大清光绪年号的石桌,让我迷惑了起来:出现在我梦境里的古代学者究竟是谁,程俱?余坦?余锡鳞?
山下空旷的田野,色调单一风景潇瑟,这反令我的思维清晰了起来:
千百年的光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白驹过隙,无论是有着李白一般仙风道骨的程俱也好,还是生不逢时的余坦也好,甚至在崇文书院“主院掌教有年”的余锡鳞也罢,随四季的不断更迭终将淡出人们的思忆。
临别西岩,环望四野,东北向的极目处,一座高楼耸立于村落。我想那可能是大溪边的一所学校,那里一定是书声琅琅,终日不绝吧!
图为西岩洞陆苏军摄
来源:
开化新闻网
作者:
编辑:
郑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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