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美学视域下的文艺理论研究
2011年5月14日 22:19
摘要:在生态美学逐渐成为显学、其理论视阈下的生态批评等学术储备也日益翔实的情况下,作为探究文学艺术这一审美意识形态规律的文艺理论研究,也应该在哲学思想来源,理论话语原则,理论视域等方面有新的突破。
关键词:生态美学 生态批评文艺理论研究 突破
在生态美学逐渐成为显学、其理论视阈下的生态批评等学术储备也日益翔实的今天,文艺理论的研究也应该更加有所作为。正如一些学者所言,在生态美学视域下,“生态批评是批评实践,其主要任务不是建构学科体系,而是通过大量、具体、细致的文本解读和评论,为文学史重写、生态文艺学和生态美学理论的逐渐丰富完善进行学术储备,并通过这种解读和评论挖掘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进而推动生态意识的普及和生态文明的建设,促使生态的思考(Ecological thinking)和生态的理解(Ec-ologicalunderstanding)真正成为人类和我们这个社会普遍接受的思维方式。后者是生态批评最为重要的任务和最终的目的。”[1] 生态美学视域下的批评实践是促进文学理论研究不断深入、转型的基础,在此基础上的文艺理论研究才会有新的理论突破。
“1994年,在生态问题日渐成为国内外学术热点的形势下,中国学者提出了‘生态美学’这一崭新的美学观念。”[2] 在生态美学观念提出以后的10余年里国内学者们的研究热点主要集中在:一是对欧美生态哲学、文学文本的研究并引进其较为成熟的理论成果;二是在开掘我国传统文化资源的同时借鉴西方生态哲学、生态美学、生态文学等思想理论,从多重视角建立“中国特色的生态美学”[3]学科体系。前者以厦门大学王诺的“欧美生态批评”的研究为代表;后者以山东大学曾繁仁的生态美学研究为代表。在以王诺、曾繁仁等学者对生态美学学理体系建构的牵动下,国内学界对“生态美学”大致有了可以认同的理解:生态美学“是一种包含着生态维度的当代生态存在论审美观。它以人与自然的生态审美关系为出发点,包含人与自然、社会以及人自身的生态审美关系,以实现人的审美的生存、诗意的栖居为其指归”[4]。在生态美学理论范畴中,“‘生态论的存在观’是其基本的哲学支撑与文化立场;‘四方游戏说’是其主要美学范畴;……‘生态批评’是生态美学观的实践形态。”[5] 生态美学视域下的生态批评首先是“指一种思想观念——生态主义的思想观念,其核心是生态整体主义;其次是指一种美学原则——生态的审美原则。”[6]生态美学和生态批评的学理范畴的界定,不仅为文艺理论研究带来新的理论资源,也为其理论转型提供了新的动力。
文艺理论作为指导文学创作、批评实践和传播与接受的理论形态,哲学思想来源是其主要的理论支撑点,理论话语是其功能实现过程的显现方式,理论视域则是其理论价值的辐射范围。当前,在生态美学视野观照下的文艺理论研究主要应该在以上这三个方面逐一实现新的理论突围。
一
生态美学学科理论是在人类环保意识日益觉醒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生态存在论是其主要哲学思想来源。我们在建构“中国特色的生态美学”学科体系时应该特别注重理论结合实际,即在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的指导下,吸收西方生态存在论哲学思想中的合理内核,努力开掘我国传统哲学思想中的宝贵资源,并使之与具体的文艺实践相结合。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曾有力地批判了导致自然与人异化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度,“力主‘异化的扬弃’,重建自然与人的和谐关系”[7]。他认为,人类试图控制自然必将会带来恶果,“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似乎已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8]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也论述了人类高于动物,要更加清醒地认识人类和自然世界的关系。“我们必须在每一步都记住:我们通知自然界,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那样,绝不同于站在自然以外的某一个人——相反,我们连同肉、血和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并存于其中的;我们对自然的全部力量就是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9]马克思和恩格斯一直告诫我们一定要正确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在第一线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在第二线和第三线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它将常把第一个结果重新消除。”[10]这些重要的哲学观点恰恰是我们文艺理论研究把焦点集中在马克思主义实践论观点时所忽略的,当前在面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日益处于失语状态而无计可施时,这些理论的开掘就如同一缕春风,必将为文艺理论研究开拓出一片暂新的空间。中国传统哲学中老庄哲学和儒家哲学思想中也包涵丰富的生态思想。老子哲学的最高范畴是“道”。他认为“道”生万物。“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11]“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12]“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13]老子从“道法自然”[14]的哲学角度出发,认为“道”是宇宙万物繁衍生息的根源,所以人与自然万物在发生上是共源和平等的,都同属于自然。这些论述充满了生态哲学思想;《庄子·秋水》篇中所记录的庄子和惠子的对话也阐释相同的见解: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而问我,我知之濠梁上也。”[15]
庄子的游鱼之乐的思维“是一种会通万物的思维,在诗意心灵中,打通”我“与世界的界限,通世界以为一。”[16]以这样的思维去思考人与世界的关系就会打通物我之间的隔阂,在生命的体验中排除物我、主客二分的的逻辑关系,进而形成一种“天人合一”的宇宙观。老庄哲学这种生态存在论的思想,在20世纪西方形式主义、生命直觉主义、结构主义等文艺理论光环日益黯淡下去的时候,面对后现代社会的细想企图彻底颠覆传统思想观念的时候,正“是当代人类疗治社会与精神疾患的一剂良药”。[17]《论语》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18]这句话的理解,除了古往今来认为的是对岁月穿梭流转的叹逝和进而告诫自己自勉之外,在当下时代我们更应该看到它还具有一种形而上的哲学启示。正如苏轼在《赤壁赋》中所解读的“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19] 这是一种以水的眼光来看世界,世界中万物皆有灵性,人的生命活动犹如水一样绵延不绝,自由流动,物我之间自由往来,我不羡慕物,料物亦未必羡慕我,因为物我本一体,何必谈何为物、何为我?《周易》也处处流露着这样的生态思想,“《周易》中四个基本的思想光点值得注意,即生命、变化、和谐与系统。从这四点出发,我们发现了这样三条生态美学研究的基本思路,即:生命—生态—生态美;变化—和谐—生态美;个体—系统—生态美。”[20]“‘生生为易’是《周易》的核心内涵,包括阴阳太极为万物生命之源、生命产生于天地阴阳相交、宇宙万物都有生命并表现为生命环链等思想”[21]这些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在生态美学思想的启示下重新散发出理性的光辉,这是多么难能可贵!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哲学在荷尔德林“万有合一”基础上,将其发展成为“天、地、人、神四方游戏说”的思想,因为“天、地、神、人之纯一性的具有着的映射游戏,我们称之为世界(welt)。世界通过世界化而成其为本质。”[22]“主体和客体同此在和世界不是一而二二而一的”[23]。这种“天、地、人、神四方游戏”说思想是生态美学坚强的哲学根基,人与世界合二为一,人只有在世界中才能实现人的价值,才能实现“诗意的栖居”。“一切劳作和活动,建造和照料,都是‘文化’。而文化始终只是并且永远就是一种栖居的结果。这种栖居却是诗意的”[24]。海德格尔认为,人类要做到“诗意栖居”首先必须要爱护自然、拯救大地,“诗意地栖居”与“技术的栖居”相对,人类只有改变传统错误的认识论观点——认为人与自然、大地的关系是征服与被征服,控制与被控制,才能摆脱工业时代人类被工具理性控制下的“技术栖居”的局面,才能回归田园牧歌式的精神家园。这些哲学思维为文艺理论研究关注体验批评,走向生态文艺学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契机。
二
生态批评倡导将绿色作为理论话语标志,因为“绿色具有永不衰败的魅力,他可能有益于人类健康,因而它具有一定的必要性”。[25] 这一话语截然不同于传统文艺理论中“文以载道”的社会功能话语要求。首先,生态批评要遵循生态整体主义原则,“把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作为最高价值而不是把人类的利益作为最高价值,把是否有利于维持和保护生态系统的完整、和谐、稳定、平衡和持续存在作为衡量一切事物的根本尺度,作为评判人类生活方式、科技进步、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终极标准。”[26] “生态批评是一个非常庞杂、开放的批评体系,兼有文学批评和文化批评的性质,它立足生态哲学整体的观点,将文化和自然联系在一起。”[27] 它本身就是一种跨文化、跨学科的整体理论形态。其次,生态批评要遵循生态中心主义原则。也就是要通过对传统认识论中人与自然二元对立的观点的反思,在文艺实践过程中将“人类中心主义”过渡到“生态中心主义”。[28] 要通过对文学史的考察和对具体作家作品细致的研究,挖掘其中蕴含的生态文化因素,进而实现对人类文明进行重新衡量当中重估自然的价值,客观地确定生态问题在文化和现实中的重要意义和价值。这两种原则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将人对人类和自然世界关系的认识,从主客二分回归到“天人合一”。我们的文艺理论研究要注重理论与“自然写作”实践的联系,不仅提倡在自然写作中要自觉意识到文学作品自身对环保意识的传播作用,而且还要倡导走出书斋去尝试与体验生活实践的理论研究,从体验中感悟自然的生命律动,从反思中思考理论的现实意义和社会价值。
三
生态批评的兴起,为文艺理论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资源。在对作家作品和社会功能等传统理论研究逐渐失去理论新意时,生态批评的出现无疑会为人们带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生态批评之于文学经典文本的全面、深层次的理解以及对文学创作实践的指导,直至实现文艺理论研究视野的拓展等均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
首先,生态批评进一步提高了古今中外文学史上那些讴歌热爱与体验自然的文本的价值。如对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抒情歌谣集》中讴歌自然的诗歌的研究,生态批评观就认为,我们不能简单的理解成诗人只是一味地对自然景物进行描写,而应该将其放到生态文化发展的历史中去界定其生态价值。再比如生态批评观认为,陶渊明诗歌中对田园生活的描写具有着形而上的哲学内涵。“自然”与“樊笼”是相对的,前者是一种自然与我合二为一的精神家园,后者则是世俗羁绊的世界。只有在精神家园中,才能“诗意的栖居”。
其次,生态批评重视经典作品中对自然环境描写的价值。生态批评侧重分析自然环境描写在整部作品所起的作用,如对人物性格、时代文化的影响以及充当背景和隐喻象征的意义。例如,生态批评观认为,梭罗的《瓦尔登湖》对自然环境描写的意义就在于揭示了自然的内在价值和象征意义。梭罗通过对物欲横流社会中唯利是图的世人行为的谴责和鄙视,揭示了对当今人们精神贫穷进行反思的价值,以及通过心灵与大自然交流来丰富人类的精神世界的意义。
第三,生态批评通过对文本反思提高了对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认识。如张炜的《怀念黑潭中的黑鱼》中显现了人类在欲望的诱惑下失去对诺言的坚守,使人与人之间无信任可言;贾平凹的《怀念狼》则引发我们对生态平衡和人与自然关系进行深层拷问,暗示出只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才是最理想的的方式;卡逊的《寂静的春天》中描写了人类在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得到便利的同时却带来了对生态的破坏,呼吁人们对人与生态关系重新作出思考。
第四,生态批评提倡批评方法的多元化、跨学科化。自其兴起之时生态批评就注定具有广阔的理论视野,它十分重视与其他批评理论的交叉、整合,这必将为文艺理论研究中多种理论之间的融合和碰撞提供可能。“生态批评的最显著特征是其蕴含强烈的比较文学意识,是跨学科的文学、文化研究。生态批评需求将文学与其他学科的相结合,从生态学、生物学、地理学、心理学、人类学、文化学、美学、伦理学、宗教学等多种学科中吸取阐释模型,形成了一种诸多崭新视野的融会,以丰富它的批评实践。”[29]]像科学研究、心理学、人类学、哲学、史学和宗教,以及女权主义文学、黑人文学等多学科类别和多文学文本形态,都是值得文艺理论研究借鉴和实践的素材。
当然,在我国生态美学还只是一个不断发展、完善的学科,不仅其学理体系的建构还不够成熟,在对西方生态理论资源的引进和对传统文化资源进行有力度的挖掘方面做得也远远不够,研究者从事批评实践的多,着手理论建构的少。但是我们相信,只要大家努力开掘我们的传统文化资源,不断地引进西方较为成熟的理论,并找到与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的契合点,生态美学在我国一定会大有作为,生态批评也将会成为当今文艺批评中较为先进的理论武器,我们的文艺理论研究有了新的理论突破,才能更好地担当起指导文艺实践活动的职责。
注释:
[1]王诺,宋丽丽,韦清琦.生态批评三人谈[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
[2][3][4]曾繁仁,生态美学——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当代美学观念[J],中国文化研究,2005年冬之卷
[5]曾繁仁,当代生态美学观的基本范畴[J],文艺研究,2007年第4期。
[6]王诺,生态批评:界定与任务[J],文学评论,2009年第1期。
[7]曾繁仁,马克思、恩格斯与生态审美观[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5期。
[8]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 4页。
[9][10]恩格斯,自然辩证法[M],于光远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05页;第304-305页。
[11][12][13][14]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90页、第233页、第260页、第169页。
[15]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Z],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43-444页,见庄子·秋水篇[M]
[16]朱良志,中国美学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2006年版,第5-6页。
[17]曾繁仁,老庄道家古典生态存在论审美观新说[J],文史哲2003年第6期。
[18]朱熹,四书章句集注[Z],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13页。
[19]苏轼,苏轼文集[M].第一册,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5页。
[20]沈传河,《周易》生态美学价值探析[J],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
[21]曾繁仁,试论《周易》“生生为易”之生态审美智慧[J],文学评论2008年第6期。
[22]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96年版,第1180 页。
[23]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74页。
[24]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Z],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107页。
[25][比]p.迪维诺,生态学概论[M],李耶波译 ,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221页。
[26]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5页。
[27][29]吕娟霞,西方生态批评述评[J],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0年第1期。
[28]曾繁仁,试论生态美学中的生态中心主义原则 [J] ,河南社会科学,2003年第11期。
来源:
开化新闻网
作者:
于永顺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
编辑:
王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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