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绿色 一半是红色
2009年11月17日 16:00
从开化县城经霞山往齐溪方向去,沿途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油菜田,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亲身感受过江南之春的旅人,还是很容易就在记忆中呈现出那种铺天盖地的灿烂金黄。在杭嘉湖一带,这样的景象已日渐消逝,名目繁多的经济开发蚕食了古老的芬芳农事,田园没有了诗情画意;由此出海的钱塘江,年年秋来大潮汹涌,浩荡的外观呈奔腾之势,清澈的内心却似一路回首。溯源而上,在母亲河起点的浙西原野,山是青的,水是绿的,青山绿水环绕的田陌虽小,油菜花却依然如期盛开。这就是开化,这就是守护着自然宁静的一方水土,这就是让心灵返璞归真的钱江之源。
源在莲花尖,十几年前已来过一次,缘山拾级,见近旁那一脉缠绵溪石的涓涓细流,怎么也无法联想到我在杭州所见的淼淼钱江,举步涉水,倒确为“一步跨钱塘”而心生豪迈。那次的开化之行,是跟随一个电视纪录片摄制组,拍的是浙江革命历史题材,置身山林野地,一天绿意,满目青翠,记忆中留下的全是初夏阳光里的鸟语水声,拍了些什么却没怎么在意。
这一次来,身份已是游客。开化的经济发展也在与时俱进,钱江源是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显然是别处无可替代的旅游资源,如今一路驱车,交通已然便利,不再有早年的飞扬尘土,附近山民的农居,也一概改造成粉墙黛瓦,可供食宿以休闲度假,生意和别处一样做,钱赚得倒是安心,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走在细雨飘零的山道上,初夏的阳光虽然淡出了记忆,暮春的色彩却依旧残留在万绿丛中那一簇簇红杜鹃的花瓣,鸟语水声竟一如从前。开化给自己的旅游定位是“江南绿都”,张扬的是绿,推销的是绿,呵护的也是绿,绿是开化的着装。
开化的绿不是朱自清梅雨潭的那一点绿。开化的绿无处不在,除了钱江源头的莲花尖,还有古田山、福岭山、大龙山,开化的绿是群山铺设的,看似一样森林覆盖的群山,却有着各自不同的风姿神韵,开化的绿不是一种点缀,开化的绿是渗透到骨子里去的。
也许正是上一次来开化拍片,我在这一方绿色天地中,初次接触到了她安闲静谧的另一面,像是一种声音,一种看不到却能听得见的风声,一种回响在群山中经久不息的足音。事隔十几年,我把这种声音还原成一部长篇小说,题为《红挽幛》,写的是二十世纪上半叶喋血东南的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这支堪称长征前奏的队伍,最终在江西怀玉山全军覆没,在她历时六个月的转战中,曾两度出入开化,留下的踪迹不说妇孺皆知,却也是耳熟能详。把青山碧水看作是自然资源的开化人,也把先遣队的故事奉为精神资源,在绿色主题的广泛演绎中,追寻着历史的沧桑,开辟了“红色之旅”的项目。
开化的红也是无处不在的。在去莲花尖的途中,同行的开化警察孙红旗指点远处的一道山梁,说那就是大龙山,他对1935年1月10日的先遣队大龙山之战和两天后的徐家村之战,知道得比我还详细。除此之外,开化的左溪、杨林、桃花坞、瓦里坑、南华山和菜刀岗,都曾是先烈们的所经之地。开化的红是叶剑英元帅的诗:“血染东南半壁红”;开化的红是一种缅怀,一种敬仰,一种壮怀激烈的精神;固守的是红,传承的是红,展现的也是红,红是开化的质地。
如同开化的绿一样,开化的红也是渗透到骨子里去的。虽然写了先遣队,但对他们当年在开化饮风餐露、浴血激战的山林村寨,我却还没有全部到过,现在的游客,自然也不一定再去那些地方体味艰辛。说开化的红渗透到骨子里,应该是这片土地的血性,先遣队的过境,犹似一蓬薪火将其点燃。1936年8月,就在先遣队落败的当年,中共浙皖特委在开化何田建立,领导起相邻三省七县的群众武装,使之在三年游击战争时期,成为南方八省十四块革命根据地之一。现在的福岭山麓,特委旧址尚存,老宅的墙上标语犹新,历史遗迹与钱江源、古田山等生态休闲胜地遥相呼应,在今日开化的山水间,显而易见地铺展开一幅色彩鲜明的长卷,一半是绿色,一半是红色。
红绿参半是我个人对开化的一种感受,十几年间,一次为红色而来,一次享绿色之美,却都是行色匆匆,归去之后,这样的感受是难免要被庸常的喧嚣芜杂消蚀的,只有在沏一杯开化龙顶时,她的形态和气息才会悄然浮现,继之而来的回味便总是再一次的向往。浙江多名茶,身在杭州,西湖龙井更是近水楼台,但我的喜好只在长兴紫笋和开化龙顶,虽然我知道茶是有灵性的,惟与亲近之水相融,其品味才能释放到极致,长兴紫笋须金沙泉水沏泡,开化龙顶的伴侣,当然只能是钱江源头之水了。
没有好水沏茶,却有兰花一盆,暗香浮动,丝丝缕缕飘自开化山野,从钱江源头带回,企盼能留住一抹沁心的绿,所谓空谷幽兰,也是要生长环境的,不知养到来年这时节,她是否还能清香如故。
(谢鲁渤,系浙江当代作家)
来源:
作者:
谢鲁渤
编辑:
汪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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