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30日 11:22

　    所有的源头都是细小的，平静的，隐士式的，道家神韵的。因此她也不可能不是寂寞的——哪怕它并不知道自己的结，是报国无门的英雄惊天动地般的投入汪洋大海？是呕心沥血的儒子惨淡经营最终难逃沙漠上的彻底干涸？还是九死一生的剑客自由潇洒在无边的大地山河？源头看不到源尾，一段生命有一段生命的责任，源头担任了母亲的天职，她负责诞生。

　　如此，位于浙西开化莲花尖的钱塘源头，便不可能不是栖身于林下了。在经过了一千多里的山重水复之后，这条江流的尾声如愿似偿，以英雄史诗般的形象矗立在杭州湾东海边，此时万众欢呼，万人空巷，如此风华，此生足矣。

　　源头没有踮起脚来长眺，不在意弄潮儿手把红旗不湿的明星风采，源头依旧在林下深思，在林下孕育，一滴，一滴，又一滴，源头从容不迫地呼吸着，你仔细听，只有屏声静气，你才能听到源头的声音。

　　源头知道自己身份，她知道自己是江流的源头，就像莲花尖的泉眼知道自己是钱塘江的源头——不管立碑与否。她满足，并不仅仅在于正是她孕育了八月十八的举世大潮。即便没有那天潮，她也是满足的。

　　在这段命名为马金溪的钱塘江的童年岁月里，聚集着数不清的相思鸟。人们说，这里曾经是全国相思鸟云集最多的地方。飞鸟正是为了投林而来，源头的森林把天空染得又蓝又绿，一起被染成蓝绿色的，还有村庄和田园。树叶被洁净的空气和雨露洗过亿万次了，从那上面集聚而下的水注再跌下溪中，与地下水草植被中涌出的泉水，如情人般第一次亲密接触，爱之源啊……

　　源头并不以自己的“在山泉水清”来参照 其余的“出山泉水浊”。她之所以清，只是因为生命的起初需要最大可能的纯，所以钱塘江源头水是纯净的，那里的孩子的明眸中，真的能倒映出蓝天白云，而那天我看到的一只黄蝴蝶，它的翅膀仿佛刚被溪水漂洗再捞上来晾干。至于下一段生命，它应该有它自己的状态吧。源头说：我已经为它们提供了各种状态可以形成的可能性。源头也可以说是一张白纸，能画上什么呢？那从来就是由天时地利人和来决定的啊。

　　我站在溪头，一只脚跨在这边，另一只脚跨在那边，我说：“钱塘江啊，我已经横跨于你了。”源头想必已经听到了人的自夸的声音，但她是不动声色的，连她身旁的参天森林也不动声色。开始寻访她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并不想以自己的总代表来衬托他人的喧哗，所有的对比，都是自然的。她不是那种以显示生育能力来夸耀自己的母亲，也不是那刻意求隐来显示自己雅洁的高士。

　　源头看不到源尾，她之所以会在莲花峰的原始森林里休养生息，自有造化的神功，自有天意。

来源: 县政协文史委　县文联 　作者: 王旭烽 　编辑: 汪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