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对一片土地的承诺，云记得，风记得，凤凰塔以传说的姿势凌霄而立，我分明听到当年那位书生的一声长啸……

　　--题记

　　我抚着腹中的二宝临窗而立，抬眼即可望见凤凰塔；重生的凤凰塔俯首远眺，低眉就可见芹江边上的我。我二度孕育新的生命，开启的是一个人的朝圣之旅；塔重获新生，凌霄而立，开启的是一群人的朝圣之旅。

　　于是，某个清晨，我就自作多情地认为腹中的小葫芦和凤凰塔应该是有着神妙的因缘感应的。就让新生和新生执手相看吧！我挺着九个月的孕肚，独自登临涅槃中的宝塔。以因缘为由，一步一喘，一步一莲，一步一瞻仰。山气清新，草木吐香，新修的石阶洁净平整，这一切都让我的内心宁静欢喜!

　　“你瞧瞧，连大肚婆都来观赏凤凰塔了!”游客中有人惊呼。“姑娘，小心一点!别累着宝宝!”一位下山的男士微笑着对我说到。所有经过我身边的游人都用了那极温柔极和善的目光看看我，一边让路一边嘱咐小心。真是沾了小葫芦的光了，我四十多的高龄孕育二宝，一声“姑娘”的呼唤仿佛让我回到了新婚时光!我知道是新生命唤醒了人们的爱怜和欢喜!就如新宝塔唤醒了我们的敬畏和登临的激情。

　　我在离塔还有最后一段台阶的凉亭坐下休息，也让我的小葫芦调匀一下胎动。这是一处开阔的平台，仰望塔身在绿荫中若隐若现，街面上的车闹马喧已经渐渐远去了。四围青松矗立，壮如罗汉，呼吸顿时清新起来。我们舍不下尘嚣里的热闹，我们又忍不住神往高处的清朗。于是，登塔抒怀就成了折中的路径了。

　　忽然想到，每一位母亲怀抱孩子的时候，心儿都是向着高处的。期待茁壮的幼苗长成参天的大树，期待怀中的娇儿有一天能成大写的生命，叮咛叮咛复叮咛，直到有一天俊逸飘洒的孩儿玉树临风地登上峰顶，壮怀激烈。800多年前，那位方书生曾在这山前许下什么诺言，或许这些草木都记得。而二十年后，我的小葫芦独自登临这凤凰塔，又会发出怎样的铿锵誓言。都说推动世界的手是摇动摇篮的手。今日，我以母亲的名义虔诚地登到高塔，瞻仰凤凰塔新姿，拜谒凤凰塔风采，希冀自己能引领孩子的精神朝高处发展。乘万里风，破千尺浪，是母亲与孩儿共同的神往。

　　只是，人生都未必如戏文所唱，历经波折终于苦尽甘来，殚精竭虑终于叱咤天下，世界什么时候有这么简单。做一位功成名就的孩子的母亲会欢喜，做一位铩羽而归的孩子的母亲得大气。中国书生，大多胸怀大天下，天地立诗心。只是生活并没有安排那么多的“建功立业”的平台，名利场中自古角逐密，宦海汪洋从来浮沉多。多少“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志士最终“无可奈何花落去”。虽说各有各的输法，可有一种“输”，是不愿输给自己的“输”。

　　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母亲的高度直接影响孩子的气度。我不知道当年的方森大人的母亲给了孩子怎样的道德律令，让他在迷局污阵中毅然选择“辞官”。一个“辞”字是硬朗朗的不配合，或说是不妥协。“我不能改变世界，但至少不能让混乱的世界改变了我。”方大人也许是这样规定自己的底线的。做官难，难做官，做“窝囊官”，做“卖命官”，做“清贫官”或许都还能忍辱负重，难就难在现实很多时候要你做“昧心官”。“良心”这座高塔，方森实在是绕不过去了。那位母亲，无论在世还是辞世，面对主动走下青云殿，着布衣而回的孩子，一定是既心疼又欣慰的。

　　万里归来，我还是我!一样的文心侠骨，一样的襟怀坦荡。俗浪汹涌，我心中的精神宝塔不能倒!母亲曾训示，“立功”不成，还有“立德”，还有“立言”。不，我要“立塔”，方森这样对自己说。一座可以经历千秋万世的风雨供人们登临壮怀的塔，一座可以让红尘中迷茫的人们洗净尘垢的塔，一座让出发的乡人找得到家园和初心的塔。一座塔在方森心中巍然而立，一座塔在青山绿水间拔地而起。文塔凌霄，凌霄的还有中国文人一脉相传的傲岸独立和仁义悲悯。方森把母亲的目光和自己的脊梁都铸进了凤凰塔。这才是为人一世真正该追求的高度。

　　在众人和凤凰塔纷纷合影，膜拜其庄严古丽时，我带着小葫芦和方森完成了上述的对话。可是，我还担心自己没有完全登上真正的凤凰塔。辞官归来的方森怎能真正放下社稷百姓？处江湖之远，心忧其君也是其中一重情感吧？带着满腹的才华伴着流年虚度，这是怎样的一种辜负？那么，我筑塔而立，远方的大都可会顾念与我，悠悠苍天，可会再给为国效力的良机？一位真正的读书人，无论在巅峰还是谷底，都不该忘了自己的使命的!站立，是塔的姿势，也是我人生的姿势。因为母亲，愿意看见孩子舒展争取的人生状态，这是母亲最大的满足。

　　再登凤凰塔，小葫芦已出母腹数月，清亮亮的眼好奇地打量石级两旁的草木。新塔矗立，雏凤新出，又是一个轮回，希冀在萌芽。众多孩子欢闹塔前，一派生机。蜿蜒芹江，钱江源头，是母亲河；新凤凰塔，是父老乡亲们集资而得重建，是母亲塔；山城开化，化不开的重重眷恋，是母亲地。朝圣凤凰塔，也朝圣我们的大母亲。“凌霄莫逐依依雁，弥缝重敲寂寂钟”，此后，不管山长水远，都有我们深情回望的目光，也都有我们登高的情怀。天际极目鸿鹄，云端欣赏翠微。生逢尧舜盛世，难禁逸兴遄飞。 “妈妈，我要去外地上大学，陪我登一回凤凰塔吧！”大宝上了重点，正值踌躇满志，振翅欲飞。但愿，故乡出发，一路春风；万里归来，仍是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