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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候野性古田山

2017年8月25日 16:29

  东经118°、北纬30°附近,古田山分布着全球保存最为完好的、典型的、呈原始状态的大片低海拔亚热带常绿阔叶林。

  2009年,这里安装了第一批红外相机。每当会产生热量的动物从相机面前经过时,相机启动,连续拍三张照片,紧接着再录一段长10秒的视频。8年来,196个红外相机如同一只只敏锐的眼睛,静静地守候在这里,记录下了这片神秘森林里的原始状态,为科研提供了第一手翔实的资料。

  草丛中,两条黄锦蛇警惕地往白颈长尾雉的巢穴缓缓爬行,巢穴内有两枚蛋。不一会儿,两枚蛋不见了,两条嘴边沾着羽毛的黄锦蛇缓缓离开巢穴,然后缠绕在一起……

  这是红外相机拍摄到的古田山纯自然状态下的两小段视频,总时长约二十秒。8年时间里,像这样的视频资料已存有五十多万份。

  白颈长尾雉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和同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且有视频资源为证的黑麂,成为古田山当年由省级自然保护区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最具说服力的“干货”,也是镇山之宝。

  在这片神秘的原始森林里,与那神秘的北纬30°线一样,有着无数的已知和未知,而透过这些红外相机拍摄的影像资料,我们可以不断地接近她的真实面目。

  两个人的坚守

  钱江源国家公园生态资源保护中心科研合作交流部副主任陈声文和毕业于浙江师范大学化学与生命科学学院生态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陈小南,是这片森林里的两位专职科研管理人员。陈声文在山里待了29年,陈小南待了4年。

  在两个人办公室门口的一块去向牌两侧,挂着两根拐杖,一根被磨得油光发亮,另一根看上去用的时间不长,但底部也被磨出了一小撮木须。

  老陈说这是两根有故事的拐杖。1998年11月,老陈遭遇了一场车祸,导致右脚膝盖骨粉碎性骨折。在家休养了半个多月,古田山就进入森林防火高危期,尚未完全康复的老陈就拄着拐杖回到了山里。海拔650米的山上有个防火瞭望台,老陈的任务就是守在那里,观察四周的火情。

  因膝盖不能弯曲,更不能受力,医院配的拐杖使不上劲,老陈就自制了一根拐杖。说是拐杖,实际上只是一根树枝,头上一个杈,既可当把手,又可当勾子,用起来很方便。从山下住所到瞭望台这段路,平时他只需走四十来分钟,可那次他却整整爬了五个多小时。“什么叫连滚带爬,那次算是领教了。”老陈笑着说。

  按照规定,负责看守瞭望台的人,除了雨雪天,其他时间是一刻也不能离开的。腿脚不便,生活不能自理,妻子关掉了经营得挺好的饮食店,到山上来照顾老陈。夫妻俩吃喝拉撒全在瞭望台里,整整待了六个多月,直到过了森林防火高危期。

  第一根拐杖陪伴着老陈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也陪伴着他此后17年的巡山生活。从此,他也习惯了手上拿根拐杖,既可以减轻他那条病腿的压力,也可以驱赶虫蛇。两年前,老陈换了一根拐杖,但舍不得扔掉老拐杖,就把它挂在办公室门口。“什么东西用久了,就有感情,现在我把它当作平安图腾一样供着,我谢谢它。”老陈说,能守在山里,除了干久了慢慢喜欢上这一行,实在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

  老陈学的是园林专业,1989年经过招工考进了古田山。“那时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能有个铁饭碗,如果用得上所学专业则更好。”说起这么多年的孤单经历,老陈异常平静。

  与其说老陈和小陈是上下级关系,倒不如说他们更像一对有着共同梦想而选择坚守的哥们儿。在我们面前,小陈一直管老陈叫“师父”。在谁接受我们采访这件事上,两个人推来推去定不下来。

  小陈的老家在安徽,2014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来到古田山。虽说也是来自农村的孩子,但要天天守着这深山老林,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也不太容易接受。2017年春节,小陈的母亲从老家赶过来,陪着他在古田山过了一个特别的春节。小陈说,儿行千里,哪有不担忧的母亲,尤其是这山里生活既枯燥又孤单,她当时真有些放心不下。

  “其实,选择坚守在古田山,一方面是家里的支持和自己的热爱,另一方面是师父陈声文乐观和默默坚守的态度给了我影响。”小陈说,四年里他跟老陈一起探讨工作,一起研究科研项目,一起去巡山,学了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一个热闹的动植物王国

  如今,小陈和师父老陈最兴奋的事情是每次上山取红外相机,“因为储存卡里会出现像黑麂、白颈长尾雉、黑熊、凤头鹰等全球珍稀濒危野生动物的身影。”小陈说,红外相机拍摄的画面非常多,动物出来闲逛觅食的画面已是很普通了,有为了争抢食物,两只白鹇张开翅膀、昂起脖子啄架的画面,还有许多大型动物交配的画面,也有动物上下级食物链之间的残杀等。

  “这里每天上演的就跟电视里放的‘动物世界’一模一样。”小陈一边向记者展示那些视频,一边滔滔不绝地聊起发生在这片原始森林里的那些秘密,“动物有交配、孵化行为,说明会自然繁殖,也说明这里的动物世界很平静、安全。”

  196个红外相机均匀地分布在整个古田山,每台相机可以持续工作4个月时间,届时需要更换存储卡和电池。

  “2014年5月至2015年4月,我们做了一次关于古田山大中型地栖兽类和鸟类的多样性组成的调查,一年内红外相机累计有效工作时长27122个工作日,拍摄兽类和雉类的照片或视频共计67086份。”小陈相告,自2009年安置红外相机以来,拍摄的照片和视频数量非常大,到现在红外相机累计有效工作时长110000个工作日。这些数据记录了古田山动物最原始和最野性的生活状态。

  古田山多年的封山保护,使得境内野生动物的栖息地逐渐扩展,种群数量稳定并逐年增加。

  据统计,古田山现有脊椎动物26目67科239种,其中国家一级保护动物4种(豹、云豹、黑麂、白颈长尾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34种、省重点保护动物36种。除此之外,还有高等植物244科897属1991种;昆虫22目191科759属l156种;大型真菌207种。

  “有时候自然界的灾难,却是科研工作者千载难逢的节日。”有一件事让老陈他们至今备感自豪。2008年的一场雪后冻雨,大片原始森林林木被压断,为确保森林消防通道的畅通,经过逐级申批后,集中清理断树。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得知这一消息,马上派出专业人员介入对这批树木的处理,经过一一确认后制作成两百多种八百多块标本,并在中科院植物研究所专门开辟了“古田山木本标本陈列馆”。这也是该所采集的木本标本中来自同一个保护地的数量最大者之一。“在中国的植物研究领域,开化的古田山是有地位的,也是作出贡献的。”老陈说这话时有点激动,脸都涨红了。

  一种久练而成的本领

  在古田山,老陈一边带着记者参观,一边向记者介绍看到的植物。保护区内90%以上的植物,只要让他看一眼,就能够立刻分辨出该植物的种、属、科,“特别是那些名贵的植物,我都知道大概长在古田山的哪个位置,我一听声音可以辨别出是什么动物,八九不离十。”老陈说,只要真正喜欢上一件事,做到这一点根本不是问题。

  有一次,一位某林业大学的教授带着几个学生来到古田山实地考察研究。有学生问教授路边的一种植物属什么科,教授看了又看,不敢随便下结论,问站在一边的老陈。老陈随口就说,这是冬青科无疑了。一群师生共同竖起大拇指。

  2005年,中科院植物所要在古田山建一块24公顷亚热带常绿阔叶林生态样地,开展课题研究,老陈全程参与。8个月的时间里,他早出晚归,对海拔446米至715米的植物数据进行统计,给159种、14.6万株植物进行挂牌、定位、确定种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了样地建设。“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样地不知道做了多少,这也让我更深更细地了解这里的植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多年的积累,让老陈有了丰富的第一材料和管理的一线经验,先后单独或合作完成了多篇专业论文的撰写,与人合著的《珍稀濒危树种繁育技术》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这些科研成果既是对古田山管理经验的提炼,也丰富了古田山的生物本底资料。

  一群“古田山科研迷”

  古田山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丰富多样的动植物资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科研机构入驻。2002年—2009年与中科院植物所、浙江大学等科研机构合作,建成24公顷和5公顷固定监测样地;2008年5月中欧合作项目(BEF-China)在古田山建立了世界上唯一在亚热带开展的森林BEF研究……

  “搞动植物研究就得上山,而大自然是我最亲密的伙伴,她总能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老陈说,“一草一木都是古田山生态系统中的一部分,都需要保护,这是我们守在这片山里的使命所在、意义所在。”

  “这么大的古田山,光靠我们两个人根本不顶用,需要发动群众,尤其是需要培养骨干。”经过这么多年手把手的教,老陈已成功带出了4位土专家。现在各科研机构的样地建设、维护、红外相机的巡查等工作都可以很放心地交给他们。

  “现在古田山周边老百姓的保护意识也很强,经常会有人向我们举报偷猎、偷卖野生动物,或者破坏保护地植物的行为。”老陈说,有一年冬天,一村民在田里干活时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看样子应该是属麂类,马上向老陈报告。经老陈确认,排除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麂的可能性,就委托村民饲养、疗伤,半个月后放归山林。

  采访老陈和小陈,记者一直处于信息过载的状态,除了这样的小故事,还有大量专业知识。但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像这片原始森林一样原始、纯朴和清新的精神气息,却深深地打动了记者。

  走出办公楼,天空中飞舞着一大群红蜻蜓,场景十分壮观。老陈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这只是古田山的冰山一角,精彩的在于它更多的未知。

来源:衢州日报   作者:葛志军 王磊 程磊   编辑:郑宏亮